四姑娘山墜亡女大學生 曾爬上半脊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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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一楠摔傷的位置在最難攀登的那段巖壁中間,以救援隊的水平,至少要兩三個人才能把人救下來。韋林前一天晚上一路無保護下來,實際是冒了很大風險。救援隊認爲,學生們應該帶上衛星電話和對講機。如果韋林第一時間聯繫到他們,他們第二天找到黃一楠,還有活的希望。
2017年7月下旬,黃一楠爬了四姑娘山的半脊峯。爬山時,有同伴因爲身體原因無法登頂,她還從頂峯撿回來一塊細長白色的石頭帶給他們。
救援隊員上山尋找遇難者。受訪者供圖
玄武峯位於四川阿壩州四姑娘山景區內,海拔5383米,直上直下的峭壁上沒有一棵植物。灰色的岩石向上凸起,冰面上覆蓋着積雪。
2月1日,20歲的黃一楠(化名)和三個朋友從山腳出發,走上通往有禁攀令的登山之路。原計劃2月2日晚返回,但那天晚上,她從山頂冰岩處滑墜受傷。
最後和她在一起的是男朋友韋林(化名),陪她等到凌晨1點左右下山求救。39個小時後,救援隊員在5200米的一塊岩石上發現了她,被雪蓋着,露出橘紅色羽絨服的一角。當了20年高山向導的徐老幺判斷,已失去生命體徵。
遇難者和同伴是中山大學的學生。一同出發的四個年輕人,一個剛進山就放棄,另一個爬到4900米的大本營後放棄,繼續攀登的韋林和黃一楠爬到了5383米的最高峯。
但這一次對他們來說,不是站在山巔的驕傲,而是致命之旅。
這種山沒有路,爬上去了就是路
2月1日,韋林、黃一楠、陳武(化名)等四人從海拔3300米左右的山腳出發,穿過樹林、草甸和碎石坡到達4300米左右的大本營,中途有一個同伴體力不支下撤,其他人駐紮在營地休息。
2月2日早8點,三人從大本營出發,陳武由於體力不支停止攀登,韋林、黃一楠在下午6點左右登頂玄武峯,但黃一楠在下撤期間遭遇了滑墜。
韋林和黃一楠都是中山大學學生。1月22日,他們和校登山隊51名同學一起到四姑娘山的雙橋溝進行攀冰冬訓,一週後本已結束訓練返回成都的黃一楠又回到雙橋溝,和韋林等幾人約好單獨去爬玄武峯。
玄武峯最有難度的一段就在頂部4900米至5300米,“到山頂那幾百米,大部分時間不是用雙腳走,而是爬。”韋林的師兄艾中(化名)去過雙橋溝四次,他說那段路要用圓管狀帶螺紋的冰錐配合巖錐,打進冰川和岩石縫隙內固定,上面掛一個鎖,再拿一根繩子穿進去,順着繩子往上爬。
根據韋林對救援隊的描述,他們登頂後下撤到距頂峯兩三百米處時,黃一楠沒爬穩,滾了五六米下去。他爬過去抱起她,把她挪到一塊像“小平臺”的岩石上,聽她一直說“腰痛、心痛、腳也痛”,估計腰摔傷了,腳摔斷了,意識當時還清醒。他試着把她扶起來,想繼續下山,但她完全站不起來。
摔傷的位置在最難攀登的那段巖壁中間。徐老幺說,以自己隊伍的水平,至少要兩三個人才能把人救下來,“不是光靠扛就能扛下來的,要靠攀登技術,這條路不是玩的。”
徐老幺是當地一名知名的藏族嚮導,是從雙橋溝這邊第一個登上玄武峯的人,“這種山沒有路,爬上去了就是路。”
黃一楠受傷後,韋林沖着山下營地大喊,讓陳武去叫救援,但山太高,他不確定陳武是否聽見。陳武遇到救援隊時說,他一直在下面等到晚上七八點,聽到韋林在山頂呼喊,擔心出事於是下山求救。
韋林和黃一楠從頂峯下撤時已經天黑,大概在晚上7點。艾中不清楚他們是否佩戴了夜攀用的頭燈,但即便頭燈可以照亮面前的區域,艾中覺得夜攀仍然非常冒險。
徐老幺爬玄武峯一般凌晨4點出發,登頂時大約上午10點,“太陽纔剛出來一會兒,這樣有足夠的時間返回,最遲不要超過下午三四點。”當地人管最遲的下山時間叫“關門時間”,無論離頂峯還剩幾米,到了“關門時間”都必須放棄攀登返回。
徐老幺覺得,他們沒有當地人帶路,可能花了更長的時間“衝頂”。按原本的計劃,應該當天撤回山腳,那天晚上10點多,有兩個學生找到他的兒子小幺,說有三個同學去爬玄武峯,約好晚上在山下集合但沒回來,希望他們上山去找。這兩人中的一個就是走出不遠就撤回的同伴。
那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雪,沒人知道山上零下多少攝氏度。當救援隊員兩天後再次來到此地時,即便在下午三四點鐘,氣溫已經低到零下18至20攝氏度。“比冷更可怕的是風”,艾中說,零下10攝氏度可能溫度不是很低,但颳起大風體感溫度可能降到零下二三十攝氏度。
根據韋林對同學的描述,那晚他陪黃一楠一直待到凌晨1點左右。他擔心陳武沒聽到呼救,就和黃一楠商量,想下山找人。
“基本可以確定遇難了”
韋林離開女友9小時後遇到小幺時,是2月3日早晨10點。在海拔3900米左右,一個叫“馬圈門”的地方。
小幺看到韋林一身狼狽,背了一個包,但看上去包裏什麼也沒有,一隻手沒有戴手套,手指頭全都掉皮了。韋林說女朋友的手套掉了一隻,就把自己的給她了。他的手機也丟了,山裏也沒有信號。
他一見到小幺就說,“我朋友在上面受傷了,需要救援。”還說,“我離開她已經9個小時了。”
小幺拿起衛星電話打給山下的徐老幺。隨後老幺派了6名“協作”隊員上山。與此同時,四姑娘山景區也接到報警,派出5名救援人員上山。
12點左右,小幺和他的同伴到達靠近山頂的冰川附近,但沒有找到黃一楠。
根據韋林的描述,事發地在冰川上方100米左右,事後實際找到的位置大概在上方180米。確認路線時,小幺發現韋林有點糊塗,“有時候他說的前後對不上號。是常規路線左側還是主峯左側,他講不清楚,這兩個地方距離偏差有點大。”
第一天,小幺和救援隊沒找到黃一楠,只得返程。
當晚,網絡上開始流傳一條朋友圈信息——“三大學生私自攀登玄武峯發生意外,男孩以下山求援名義,丟下受傷女友下山,遇到救援隊後說錯地點,耽誤了一天時間。”
徐老幺覺得網上流傳的情況不實,他的隊員見到的韋林,一副受到驚嚇、寒冷、勞累過度、說話結結巴巴的樣子。根據他的經驗,應該是體力耗光,再加上受了一些刺激。“有時候糊塗,有時候頭腦又轉動了,清醒的時候說的話還算比較準確,你再問他就又對上了。”
第二天,徐老幺親自上山救援。快爬到山頂時向下看,發現了黃一楠,“就在那塊小平臺上,和她男朋友給我描述的一樣”。
“應該是摔傷了後,沒有再動過一下。”徐老幺說,救援隊員通過呼喊未發現黃一楠有活動跡象,她身上已有積雪。“基本可以確定遇難了。”
那時已經是2月4日下午4點,距離韋林離開她已過去39個小時。
老幺和隊員靠近到大概距離“小平臺”30米的位置,但還是隔了一條溝,“如果她還活着,肯定要把她弄下來,但這個情況沒辦法,四點多不撤退的話,上面天一黑大家都有危險。”
“那個男孩子前一天晚上一路無保護下來,實際是冒了很大風險。”徐老幺認爲,學生們應該帶上衛星電話和對講機。如果韋林第一時間聯繫到他,他第二天一早到那個位置的話,可能還有活的希望。
征服的根本不是山,是自己
四姑娘山屬於國家4A級景區,國家級自然保護區。景區工作人員李軍說,2017年6月環保督察組發文之後,玄武峯就全面禁止了攀登。但像韋林和黃一楠這樣的自主攀登者並不少見,小幺每年見到類似的隊伍至少五六個。
艾中說,韋林他們這種阿爾卑斯式攀登,一般以2-4人的小隊伍爲主,純自助式攀登,一兩天內往返,裝備相對輕便。
十幾天前的冬訓,韋林、黃一楠和同學一起,跟着嚮導到冰川腳下攀冰,穿着冰爪的前腳掌踩進去,身體往前傾,練習打鎬、穿繩索、保護種種技能。
2017年7月下旬,黃一楠和十來個同學一起爬了四姑娘山的半脊峯。爬山時,有同伴因爲身體原因沒辦法登頂,她從頂峯撿回來一塊細長白色的石頭帶給他們,“讓他們知道,他們一直和我們在一起,一起和我們完成登頂。”
他們參加登山隊每週一三五的訓練,練習長跑、負重和攀爬技術,黃一楠的名字出現在學校馬拉松比賽的報名表中。而韋林的全程馬拉松在4小時之內完賽,在同學中也很有名。
面對登山愛好者最常提的一個問題“爲什麼去登山”,韋林曾回答說,“好奇是本性,征服是慾望。可是後來我發現,征服的根本不是山,是自己。”
徐老幺帶隊20年,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悲劇。三五年前的尖子山附近,他也去擡過一名遇難女子回來,“領隊雖然做了保護,但她還是滾下來,摔到巖壁下面,當場就死了。”在徐老幺看來,學生們的冬訓只三五天的工夫,只能算簡簡單單入個門。
對於此次的山難,當地小金縣警方表示,目前他們主要是支援人手,配合景區和救援隊把人擡下來。
2月7日凌晨4點,山林裏漆黑一片。徐老幺的隊伍又出發了,去接黃一楠下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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